“鐵老板”齊二鼠把齊大鼠的屍體放在地上，站起身來，“之前的事全是由大哥一人領導，與豐幫的諸位兄弟沒有關系，還請你先把人放了吧。”

“齊兄弟是真豪傑啊，識時務。”鐵安宜此時露出幾分得意的樣子，“鐵乙，快去，快快把這幾位豐幫的兄弟送去救治。”

“齊副堂主啊，哦，不不，現在應該叫齊堂主了……”鐵案一笑這邊向齊二鼠走去，還想要說些什麽。

但他的話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

“真是一場好戲，比戲臺上演的還精彩，韓某真是佩服，佩服。”說話的正是韓離，“今兒這一晚上，韓某真是大開眼界、所學甚多、受益匪淺啊。不過這眼看天也快亮了，過不了多會兒就得出發了。我的昨晚睡的少，此時有點困倦，得先回去休息一會兒。就不打擾鐵老板和齊副堂主了。”

鐵安宜被韓離打斷，卻仍然陪著笑臉說道：“當然、當然，實在是耽誤了韓公子的工夫，鐵某在這兒說一聲抱歉了。”

既然有人離去，傅長歌和顧辰生自然不會再多留，二人並肩走出大廳，往東廂房舊僧舍走去。

此時太陽已經升了起來，朝暉是淺金色的，硬的破廟都仿佛鍍了一層金裝，驅散了夜晚所有的寒冷。傅長歌和顧辰生二人卻不由得都沈默了，一言不發。

傅長歌不知道顧辰生是怎樣的想法，但至少在他眼中今日淩晨，這雖是一出好戲，卻更是一出讓人心寒的好戲。

他腦中來回翻滾地想著今天這件事——齊大鼠的發難，齊二鼠的態度和背叛，顧辰生半夜就發現的端倪，一直到昨天晚上的那頓晚飯……

齊大鼠已死，豐幫再也掀不出什麽波瀾，齊二鼠和剩下的那幾個人自然也都不足為慮。此時更讓傅長歌憂心的，是另一個人——鐵安宜。

……

縱使經歷了今日淩晨那一番變故，商隊還是在辰時就出發了。眾人的神情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，早晨該清點貨物的清點貨物，該裝行李的裝行李，除了豐幫少了四個人，商隊一切如常——對，那兩個被鐵乙抓過去的豐幫人最終還是沒有救活。據說齊二鼠剛把人接過來，沒過半刻便斷了氣。

今日的天氣尤其的晴朗，與往日的昏沈壓抑大不相同。一行人仿佛並沒有被早上的事影響欣賞好天氣的心情，除了豐幫的那幾人今天有些發悶，便再也見不到誰的臉上有沈郁之色了，這一路走著，竟然還頗為輕快。

對傅長歌來說，今天是有些不同的，不同就不同在他們和張壯虎韓離二人的關系上。經過昨天的那碗湯，還有今天早上的這點麻煩，四人好像一下子就熟悉了起來，一邊騎著馬一邊開始說笑聊天。

只能聊著聊著，還是傅長歌敏銳地發現，顧辰生跟在後面，好像一直都沒搭話，也沒什麽動靜。傅長歌又說了幾句，便十分有技巧的從交談中退了出去。他伸輕輕拉了一下韁繩，減緩了胯下馬匹的速度，和顧辰生一同落在了後面。

“你今天這是怎麽了？有什麽不舒服？”傅長歌看顧辰生雖然面上沒什麽表情，但臉色卻不太好

“沒什麽。”顧辰生偏過頭去，避開了傅長歌的目光。

“我說，是不是因為今天早上那事兒？”傅長歌想了一會兒說道，“你是不是覺得這江湖人心境險惡，實在是不太能接受？”

顧辰生沒答話，但是傅長歌看著他神色微動，便知道自己應該是猜中了。

“若是這事兒倒也沒什麽，其實頂挺正常的。我當年跟著人在江湖上跑，第一次見到這種事兒也嚇了一跳。反正每個人都是這麽過來的，倒也沒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。不如你跟我說說，權當排解排解，說出來也舒服。”

傅長歌話音剛落，卻見顧辰生轉回頭，一雙明眸正對上自己的目光。兩人突然對視，傅長歌晃了一下神兒，伸手推了一下顧辰生的胳膊，“哎，別看我，看著點路。”

顧辰生被這一推，仍是過了一息才回過頭，向前看去。他在馬背上沈默了好一會兒，猶猶豫豫地說道：“和你說也無妨，我今天的確是心情不佳。也的確被你猜中了，正是因為今天早上那些事。”

傅長歌心道果然。

這顧辰生出身名門大派，武功極高，平時也不茍言笑，很少露出幼稚的神色，總讓人忽略了他的年齡。但其實顧辰生今年不過一十九歲，按古禮來說，還不到加冠的時候呢。

而且經過傅長歌這一路的觀察，他覺得顧辰生實在是沒有什麽江湖經驗，以往他就算是出過遠門兒，應該也是在門派眾人的陪同之下，真的江湖險惡，估計也輪不到他上。少年人沒見識過，一時被嚇蒙了，也是正常的事情。

顧辰生並不知道傅長歌心裏在想些什麽，他只是接著說道：“說的不好意思些。我倒真的是被嚇了一下。但你倒也沒猜的全對，這並不是因為齊大鼠和齊二鼠的反目……”說到這兒顧辰生突然停了好久，傅長歌也沒有插話，只是靜靜的等著。

過了一會兒，顧辰生自暴自棄似地說道：“說實話吧，我原先也是跟著父兄出過遠門的，但，之前見過的血……就是死人的事吧，加起來都沒這兩天多。”

傅長歌聽到這兒卻是一楞，他完全沒想到顧辰生前是因為這個——不畏人心，單為眼睛的視覺沖擊，而感到有些害怕。傅長歌不由得感覺到有些好笑，他沒想到顧辰生這樣的高手，面對殺人流血居然還會被嚇到，“這人果然還跟跟個孩子沒區別。”

但傅長歌細細回想起來，他當年第一次見死人的時候，年紀比顧辰生如今更是要小上不少。當時他嚇得是就是失魂落魄，連著做了好幾天噩夢。

雖然那段記憶已經太過久遠，幾乎被傅長歌忘得幹凈了，但今日顧辰生提起這個話頭，傅長歌不由得引起了推己及人的心思，想要安慰安慰顧辰生，開導一下這個迷茫之人。

“咱們也相處了這幾日，我看你不光武功高，對於武學的方方面面也有那麽點癡迷的意思，你該不會就像那些老頭子一樣，人生意義全在追尋什麽至高的武道吧？”傅長歌想了一會兒，卻沒有接著剛才的話說，而是以半開玩笑的口吻，對顧辰生提問起另一件事。

顧辰生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，便沒有理傅長歌話中頗為不客氣的那些，“……我倒不敢說什麽至高的武道，但你這麽說應該也不能算錯。至今為止，最讓我感到有興趣的事兒，的確是習武。”

“那今天的這些事你大可不必太過在意。都說這習武人便是江湖人了，但其實不盡然，江湖上這些勾心鬥角對武功並沒有什麽幫助，要是一心追求武功，那殺了多少人啊、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啊……這些都不能幫你更上一個境界。如果你看不慣，便不必強求自己去認同這些事。”

顧辰生此時才反應過來，傅長歌的話是這麽扯過來的，但說到了武學，顧辰生的註意力下意識便集中了起來，一邊仔細聽著一邊還點了點頭。

“但是，”傅長歌頓了頓，“這些江湖事雖然做不做，與你沒有什麽太多幹系。可你若是因為只見了一次，接受不了，便感到十足的困擾，那便是你的心智還不夠堅定了。”

“人在世上，什麽時候會撞見什麽事，都是說不準的。但說的準的是，並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人在你身邊給你開解。若是你自己僅僅是因為看到這些，便徒增了煩惱，那你又怎麽保證不被外物打擾你的一顆向武之心呢？”#####謝謝讀到這裏的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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